外婆是个很现实的人。 比如说，家里的鸡鸭，又能下蛋，又能煲汤，外婆便很喜欢，碳碳呢，不会下蛋，也不能煲汤，还得管饭，外婆便觉讨厌。
所以碳碳刚来时，外婆很不乐意。
加之碳碳又淘气，喜欢扑小鸡，邻居家的鸡仔，被它扑坏好几只，外婆气坏了，指着碳碳就训：再扑小鸡，就把你赶走，让他们抓了炖萝卜。
先前差点成了狗肉萝卜汤，外婆骂了一顿，碳碳便再没扑过小鸡，或是听懂了罢。
碳碳很聪明，虽没教过，但能听懂简单的话，比如我说坐下，它就乖乖坐下，不知从哪学的。
碳碳还很礼貌。比如给它吃的，拿在手里或用筷子夹着，它都不动，尽管口水都淌出来了，也只歪头看着，得把食物放地上它才会吃。
就很让人喜欢。
外婆虽然嘴上烦它，还时常训它，可每次煮饭，外婆都会嘱咐我多煮点，碳碳要吃的。
外婆去别家吃酒，带回来的好吃的，以前都是我的，后来碳碳也有一份。
便是真的喜欢碳碳了。
碳碳心知肚明，虽然常被训，但不管外婆去哪，它都爱跟脚，赶集或是下地，前脚刚训完，后脚就跟着，死皮赖脸的。
外婆训得最多的，是它常夜不归宿，一到晚上就没影，起先外婆还会找，黑灯瞎火的，碳碳又黑，找起来很费劲。
第二天早上，碳碳又老老实实睡在门口，通常身上还挂着彩，少几撮毛、见一点红都是常事，外婆见状会训几句：叫你乱跑，被欺负了吧。
碳碳眼皮都不抬，自顾自睡觉。一到晚上，又不见了。
外婆便也习以为常，懒得找了。
前些天碳碳又夜不归宿，早上起床，碳碳没回，临近中午，才耷拉着腿，一瘸一拐地回来，外婆训了句：叫你乱跑…
碳碳抬头看了眼外婆，无精打采。以为吃了亏会老实些，临近晚上，又不见了。
再见已是两天之后，这次更严重，脚完全不能沾地，颤颤巍巍的，几乎走不了路，精神也越发的差，外婆有些担心，让我明天带它去医院。
第二天早上五六点，村里就有人喊，说碳碳死了，我跟外婆，在离家很远的路边草丛里，找到了蜷成一团的碳碳。
外婆寻了个斗车，把碳碳抱进车里，我扛着锄头，外婆拉着斗车，絮絮叨叨地走在前头。
外婆说，碳碳爱吃鱼，要是多弄些鱼吃，兴许晚上它就不乱跑了。
外婆说，应该把它拴着的。
……
说着揉了揉眼睛，好像是哭了，我不知道，我看不清。
回去的路上，外婆说，希望碳碳下辈子投个好人家，我们家不好……
外婆的话被风吹散了，零零碎碎洒满山野，山野里的树啊像扫把，轻扫着风，也收集了外婆的话，树下的碳碳睡着了。
它肯定在想，如果有来世，
我还找外婆。